Blanca Missé
原文:布蘭卡‧米斯(Blanca Missé)
在俄軍離開後,烏克蘭人民渴望得到一個重建家園的機會,而不是新自由主義政策。
在俄羅斯的侵略中,烏克蘭的工會以及群眾運動正進行著雙重鬥爭:他們不僅積極投身於抵抗侵略運動,同時也對抗澤連斯基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以及國家被國際貨幣組織(IMF)和歐盟所助長的負債狀態。
在最近的一個由美國乾草市場出版社(Haymarket Books)贊助的題為《抵制休克主義:烏克蘭、債務和重建》(Resisting the Shock Doctrine: Ukraine, Debt and Reconstruction)的論壇上,烏克蘭人尤利婭·尤爾津科(Yuliya Yurchenko)(也是《烏克蘭和資本帝國》,Ukraine and the Empire of Capital 一書的作者)在會上解釋了烏克蘭戰爭的最後結果是日益嚴重的「債務奴役狀況」問題。初步估計,戰爭費用是7500億美元。西方帝國主義力量假意援助烏克蘭進行重建工作,他們於6月底又以烏克蘭重建聯席會議(Ukraine Recovery Conference)的名義會晤於倫敦,在舉行的烏克蘭恢復會議上起草了一份「重建」計畫。與貸款相聯繫的嚴重讓步將會導致經濟緊縮和新自由主義政策的實施,並會削減澤連斯基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已開始實施的公共支出和社會專案開支。 隨著和平和重建的呼聲日益高漲。我們必須注意協議的物質和政治方面,它們都不能被抽象地討論。烏克蘭抵抗組織包括烏克蘭民眾和工人階級,例如烏克蘭自由工會聯合會(Confederation of Free Trade Unions of Ukraine)以及參與地方防禦的團結群體(Solidarity Collectives),他們堅持一個和平協議不能包含任何有損烏克蘭的領土主權或採取任何經濟上的不友好措施的條件,這一要求在6月17日組織的「另一個烏克蘭是有可能的」(倫敦會談的反對峰會名稱)上再次重申。
|俄羅斯佔領旨在掠奪烏克蘭
俄羅斯實施侵略的部分動機在於佔用烏克蘭重要的自然和經濟資源。因此努力抵抗入侵是由重建一個自由,主權獨立的烏克蘭的強烈願望所激發。正如《華盛頓郵報》所說的,烏克蘭擁有著世界上一些最大的鈦儲量和鐵礦石儲量,未開發的鋰田和大量的煤炭儲備,它們的總價值是上萬億美元。 俄羅斯意在奪取烏克蘭東部地區的煤炭和礦石儲備,以及工業資源和農業資源。並且重新獲得自2014年發生的廣場革命(Maidan revolution)以來失去的優勢力量,當時它控制了烏克蘭經濟的關鍵部門。
斯坦尼斯拉夫·津琴科(Stanislav Zinchenko)是GMK center的CEO,他解釋了最終結局:佔領的目標在於破壞烏克蘭的經濟獨立。「最壞的設想就是烏克蘭割讓領土,將不再擁有一個旺盛的商品經濟,而後變得像波羅的海沿岸國家一樣,無法再支撐工業經濟,這正是俄羅斯所希望的削弱我們的結局。」
戰爭一開始的時候,烏克蘭的GDP下降了百分之三十,而今天,只有百分之六十的人有工作,而且僅有百分之三十五的人是全職工作。煤產量驟跌百分之五十,同時鋼鐵產量下降了百分之七十。國家的外債突漲,至今總額達到1320億美元,約占國家總GDP的百分之七十五。
在乾草市場會議中,尤爾津科解釋了債務:「債務在歷史上一直被用作外部控制和徵用國家財富的工具」 。作為「有意義的行使經濟和政治主權」的一個障礙。債務機制導致了國家的異化,因為無論是誰當選政府,都被迫優先考慮還清債務和利息,而不是優先考慮人民的所需。
目前向烏克蘭持續提供的貸款是眾所周知的一種機制,使得烏克蘭在政治經濟上從屬於他們。
相比即將到來的倫敦會談宣傳將恢復會議作為加強「民主」、「平等」和「包容」——尤爾津科解釋道。正在討論的實際計畫將導致緊縮和新自由主義政策的實施,並進一步削減澤連斯基在戰爭期間已經發起的公共開支和社會項目。這些措施包括由雇主要求的反勞工改革,這也是改革社會安全網,包括在最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貸款的意向書附錄中規定的一部分。他把每週工作時間增至60個小時,又賦予雇主將工人轉移到戰區的權力,並且能夠無緣無故的隨意解雇他們。削弱工會代表的權利,並允許拖欠工資。這是恢復會議談話的表面內容,然後便是金融資本貪得無厭,掠奪的殘酷現實。
|一個巨大的債務陷阱
正在處理歐盟貸款中的細則與馬歇爾計畫的條款差別很大。馬歇爾計畫是二戰後美國開展重建西歐經濟,使這些國家遠離社會主義和蘇聯。當時向各國提供了援助,而不是貸款,收受者被允許作為投資者以及直接購買食物和供應,還能夠進行基礎設施重建的投資。歐盟與美國在連續的烏克蘭恢復會議上討論了重建計畫,然而甚至未給出國家名義的代理部門機構。相反,他只在推進該國的半殖民化,因為其主要的融資形式是吸引私人投資進入烏克蘭,這在最近的倫敦會談上說得很清楚。超過400多家全球公司,如維珍集團,現代集團,飛利浦,賽諾菲(Sanofi)和花旗都簽署了烏克蘭商業協議,承諾在烏克蘭投資。
而今,還未有外國資本投資於一個部分成為廢墟的國家——或者至少不會在沒有回報的利潤前提下幫助重建它的主要工業生產和物流基礎這等費力艱巨的工作。 這就是為什麼重建計畫是由貝萊德,摩根大通 ,麥肯錫公司來組織和支援。這些公司及給予烏克蘭政府一些建議,建立一個公共重建銀行(烏克蘭發展基金)這樣將能夠引導公共種子資本用於重建,吸引數千億美元私人投資的項目,以及使用成本較低的公共資金,即特許資本,進行初始投資並吸收第一次損失。
正如尤爾津科所指出來的,計畫從外表雖聽起來迷人,但是「一旦注目於這些大計畫的目標如何實現之時,你就會理解到手段和結局並不匹配。」如果貸款的細則建議要求削減社會再生產的公共基礎設施,如醫療保健和教育,將勞動力負擔重新轉移給工人階級的婦女們,該計畫將如何實現性別平等和包容;如果被轟炸的學校不是由國家而是由私人投資者重建的呢?
去年秋天,歐盟提高了最初的貸款計畫,2027年達到500億歐元。這些貸款需要全額加上利息償還。歐盟委員會的現任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den)清晰指出:「投資將與支持烏克蘭走上歐洲發展道路的改革攜手並進」。所謂「改革」在這裡指的是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提出的眾所周知的財政緊縮政策,旨在對抗公共赤字,推動外貿和價格自由化,減少消費者補貼,並進一步私有化公共資產,削減社會福利權利。
埃裡克·圖桑(Éric Toussaint),他是一位史學家,也是《債務機制》(The Debt System)一書的作者。曾指出:「歐盟現在對烏克蘭所做的一切,正是當初2010年後對希臘政府所做的。歐盟在2010年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簽訂協定,集資給希臘政府,但帶有非常嚴厲和殘酷條件」。2010年、2012年和2015年的一系列緊縮方案導致希臘國內生產總值(GDP)損失了四分之一,許多社會福利權利也遭到剝奪,失業率上升至27%。希臘的最低工資從每月751歐元降至586歐元,直到今年才恢復到援助前的水準(780歐元)。如今,希臘的債務仍然等於本國GDP的170%。
|歐盟的虛假承諾
歐盟並不是唯一的貸款代理者,在3月31日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批准了向烏克蘭提供150億美元的新貸款 但帶有毀滅性的影響,為了使宏觀經濟更加頑固而進行更強烈的結構性改革,提高生產力和競爭力等。這些貸款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15年借給該國的175億美元貸款的補充,該貸款要求澤連斯基在2019年開始實施改革,主要是土地私有化,也包括一些公共資產。正如圖桑所指出的 :「自2000年起,國家的政府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簽訂了18次貸款協定,每次協定簽訂後 政府會發送一份意向書,其中表明了政府會承諾執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要求。」上星期在倫敦的烏克蘭重建會議上,英國承諾在世界銀行的支持下追加30億美元的類似貸款。
圍繞烏克蘭重建展開的是一個複雜的煙幕,它掩蓋了新殖民主義企業的本質,使烏克蘭服從於歐盟和美國的金融和政治利益。這就是為什麼關於烏克蘭重建聯席會議出現了一個民主進程的模仿偽裝,宣傳烏克蘭參與到了「公民社會」的進程中。事實上是「內定」出來「公民社會的代表們」,這些「代表」從不會去批判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那樣的國際金融機構和澤連斯基政府。 另外用來掩蓋歐盟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正持續進行掠奪性貸款計畫的手段是拜登內閣的承諾,他們承諾為烏克蘭提供一個額外的750億美元在人道主義上,金融和軍事上的援助。而援助的形式必須部分花費在購買美國公司的商品和服務,而不是烏克蘭本土企業。這將加深烏克蘭的經濟附庸程度。 圖桑對這些「特技表演」進行了總結:「與由歐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歐洲投資銀行或歐洲復興開發銀行組成的負面的金融警察相比,美國扮演著正面的金融警察的角色。」他還計算出,來自西方國家和各國機構的貸款總額將導致約500億美元的債務增加——這對未來一代又一代的烏克蘭人來說是一筆毀滅性的債務。
事實上,支持烏克蘭的歐洲債權國已經在2022年7月和2023年3月,暫停了烏克蘭的債務償還,並延長至2027年,但是在此期間利息將仍然積累。然而這個協定不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私人債主。圖桑分析了在未來幾年裡,這個複雜又危險的債務陷阱裡面的作用和意圖:「瞭解到烏克蘭不能還清債務,他們將利用這個債務進行談判協商,以圖部分減輕債務,可能100億或200億美元,但是帶有更多條件的。所以現在他們盡力提高債務 以獲得更多權利和勒索條件,為實現資產階級的利益,強制實行越來越多的新自由主義政策。」
在這些協商談判的方針也在烏克蘭是否從屬於北約和歐盟之事上產生重大影響,歐盟標榜自己是人權和經濟增長的燈塔,這樣的修辭掩蓋了許多東歐國家的現實情況。收入不均等情況已經在拉大,1994-2015年,最高收入的1%的波蘭人實際收入累計增長122%-167%,而最低收入的10%的實際收入最多為57%。 關於拉大差距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2004年的歐盟鼓勵稅收改革,最終制定了19%的統一稅率,降低了之前為最高收入者設定的40%的稅率。由於戰爭,越來越多的烏克蘭人希望加入綜合經濟區(87%),86%的烏克蘭人將在一次全民公投上投票支持加入美國領導下的軍事同盟。但是歐盟所有的閃耀之處都不是來自於黃金。
最近,法國工人因其公共養老金權利遭到攻擊而舉行的大規模罷工,必須成為我們反思歐盟成員國現實處境的另一個機會。 在2021年2月,當COVID-19肆虐期間,歐盟委員會屬下的復蘇和恢復基金(EU Recovery and Resilience Facility)(分配金額為723.8歐元,分五年進行)被採納時,歐盟將這些資金與5000多個「里程碑和目標」綁定,要求接收國在2026年之前達到這些目標,與資金的提供同步進行。這些具體目標包括緊縮措施,尤其是對養老金權益的削減:在法國的情況下,這些削減在協議達成前就已經「承諾」;而在西班牙和比利時的情況下,為了繼續或開始獲得資金,他們都被要求實施這些削減。來自新經濟基金會的最新報告還顯示,如果歐盟成員國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沒有對勞動人民實施許多緊縮政策,「平均每位歐盟公民將會多出2891歐元」。事實上,如果沒有這些政策,各國政府本可以額外投資5330億歐元用於支持能源轉型的公共基礎設施建設,以及額外每位公民1000歐元用於社會服務,如醫療保健和教育。
確保烏克蘭解放的鬥爭並不會在俄軍戰敗和撤退便結束。政治經濟上的自主不僅是烏克蘭人民的土地和被奪去的資產的重新分配,而且需要拒絕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歐盟強加的新自由主義讓步,制定一個符合工人利益的重建方案(workers’ reconstruction)。
圖桑隨後解釋道:「我們需要要求取消債務,同時實現大型生產資料的社會化、對大型銀行業的徵用和社會化,以及對國家進行新的財政結構改革,使工人和窮人從中受益,以另一種方式為國家提供資金,擺脫債務,實現真正的人類發展和烏克蘭的重建。」烏克蘭的勞動人民,連同他們的工會和社會運動組織,可以在和平與重建談判中提出一個真正的替代方案,以便未來的烏克蘭能夠為其真正的獨立奠定物質基礎。我們與這些領導抵抗運動的獨立社會力量的積極團結,在今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
布蘭卡‧米斯(Blanca Missé)是美國三藩市州立大學法語系副教授、加州教師協會三藩市州立大學分會執行委員會成員(San Francisco State University Chapter of the California Faculty Associatio)、加州學術自由學者組織(California Scholars for Academic Freedom)成員以及左翼團體「工人之聲」(Workers’ Voice)的活躍分子。
2023年6月26日
翻譯:溫謙 校對:老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