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GBT議題與俄烏戰爭|How does LGBT rights relate to the Russian invasion of Ukraine?】

俄羅斯議會近日通過法案,進一步打壓跨性別人士。法案內容包括:

  • 禁止跨性別人士更改官方證件性別
  • 禁止為跨性別人士提供「改變個人性別的醫療服務」,包括進行性別肯定手術,以及提供荷爾蒙治療處方
  • 禁止跨性別人士領養小孩
  • 已婚配偶任何一方若更改證件性別,婚姻會被宣佈無效

在俄羅斯,本土的性小眾議題與更廣泛的地緣政治衝突掛鈎。俄羅斯總統普丁以及東正教教長基里爾一世(Kirill I)都曾利用「傳統價值觀」一説,為侵略烏克蘭辯解。去年2月普丁發表電視講話宣佈入侵烏克蘭時,將西方國家形容為「新殖民主義式的生存威脅」:「他們試圖摧毀我們的傳統價值觀,並把他們錯誤的價值觀強加於我們身上,從內部侵蝕我們。他們先在自己國家強推這些價值,因為這些價值是違背人類本性的,直接導致了這些國家的墮落和退化。」

東正教教長基里爾一世在為侵略行動辯解時,更説道:「頓巴斯根本拒絕接受那些覬覦全球權力的強權提出的『價值觀』。這些強權設立了特殊的考驗讓人表忠,決定人們是否被允許進入過度消費和看似自由的『幸福世界』。這非常直接而可怕的測試就是——同志遊行。(性小眾議題)是『與別不同』的,而且比政治更重要,這關乎人類是否獲得上帝救贖。」

2020年,俄國修憲明文禁止同性婚姻。翌年,俄政府將數個LGBT+ 組織列為「外國勢力」,並指控他們危害社會秩序。這一連串的禁制旨在爭取保守派市民的支持,樹立俄羅斯作為「傳統價值的捍衞者」一形象。

LGBT+議題在多國被視作自由民主制的最終考驗,但同時亦被其他政體視作「傳統家庭價值」的對立面。歐洲多個專制民粹政權,包括匈牙利和波蘭,同樣以攻擊性小眾權益爭取支持。他們透過發動針對性小眾的道德討伐,轉移國內民眾視線,讓民眾不再關注其他民生或制度問題,以爭取連任。

俄羅斯則最擅於利用這種「傳統價值捍衞者」的身份,與志同道合的統治者建立聯盟,在全球擴大其勢力範圍。

|性小眾成為了標靶

俄國早在2013年就通過「同志宣傳禁令」法案,限制向未成年人傳播同志友善的內容。而在法案通過十周年前夕,普丁更落力推動反同議程,以換取民眾對戰爭的支持。各種徵兵活動,更是對重視傳統男性氣概的俄羅斯男人有莫大吸引力。

2022年12月,法案的適用範圍進一步擴大到所有年齡段人士,禁止傳播「宣揚戀童癖」和「讓人產生性別不安」的材料。圖書館和書商隨即開始自我審查,遊戲公司和串流平台亦刪減作品中的性小眾角色,人們開始舉報教師、夜店顧客甚至性小眾親戚「宣揚同性戀」。

社會學教授康達科夫(Alexander Sasha Kondakov)花了近十年研究2013年的「同志宣傳禁令」法案,認為當初立法主要是為了提升普丁的民望。當年,俄羅斯輿論主要圍繞2011年議會選舉的舞弊,引發多場大型反普丁示威。同時,民調顯示絕大部分俄羅斯人反對將同性婚姻合法化,並支持針對LGBT公民的法律。74%的俄羅斯人認為同性戀不應該被社會所接受(2002年為60%),只有16%的人士認為同性戀應該被社會所接受。因此這禁令是為了轉移群眾視線,將民眾攻擊的目標移至被邊緣化的性小眾身上,從而挽救普丁下跌的民望。

而在戰爭曠日持久,不斷擴大徵兵範圍又未能取得理想戰果的情況下,有跡象顯示越來越多民眾不滿普丁的表現。儘管異見者被打壓得很厲害,但普丁的權力基礎已搖搖欲墜,因此他們為了重新鞏固這基礎,透過煽動仇恨社會上已經被邊緣化的羣體,希望換取社會大多數的支持。

俄國政府希望透過針對社會上存在已久的分歧——例如性取向——製造大多數「我們」vs 少數「他們」的對立,維持其統治的正當性。普丁在爭取民眾支持戰爭時,嘗試製造「英雄」和「奸角」:擁有傳統男子氣概、為保家衛國而參軍的男性們是「英雄」;被「西方價值」洗腦、成為「內奸」毒害下一代的 LGBT+ 羣體則是「奸角」。

這些衝突的核心,是個體自主權以及個人與社會的關係。不同人對社會和世界有不同的想象,對個人權利在社會的位置有着不同看法。一方的願景,是社會上每人都受一種不變的「文化」和「傳統」約束,不容異議的社會秩序。與之對立的,是以權利為基礎、包容多元文化的社會秩序。

「傳統價值」的擁護者所渴求的,是個人權利——包括身體自主、言論和結社自由——不受國家限制的世界。這情況下,LGBT+議題被歸類為道德恥辱,而不被視作人權。因此,專制政權試圖限制在生育權、性教育、立法規管家庭暴力、法律上承認性別認同,以及家庭結構和性習俗上的創新及突破。同時,那些不符合性/別規範的人就成為了當眼的目標,成為了一種簡化了的邪惡象徵。

在俄羅斯政府加倍打壓性小眾權利時,這種象徵意義很重要。俄羅斯在烏克蘭及其他地區發動戰爭時,經常用「推廣傳統價值觀」作為支撐其行動的核心理由。

|烏克蘭

然而每個行為都有相應的反作用。普丁甚或曾經希望爭取烏克蘭保守派和宗教信徒的支持,但自開戰以來,烏克蘭社會對LGBT+群體的支持反而急劇增加,尤其是對在軍隊服役的性小眾士兵。2022年6月,烏克蘭總統官方網站出現了一項在線請願,以俄烏戰爭為由,呼籲同性婚姻合法化,讓同性伴侶獲得與傳統夫妻相同的權利。

對部分人來説,反同情緒亦與俄羅斯侵略性的意識形態掛鈎。當烏克蘭議員在2023年3月提出同性民事伴侶關係合法化的法案時,亦舉俄羅斯為反面例子:「由於普丁的政治議程,以及他嘗試塑造的俄國意識形態,都充斥大量仇視性小眾的元素,人們自動將他與恐同情緒扣連在一起。因此,若我們與普丁不相同,我們在性小眾議題上也該與他不一樣。」

對性小眾的支持,亦有部分與烏克蘭民眾親西方取態有關。俄烏戰爭被廣泛視作一場自由民主陣營對抗專制政權的戰爭,很多烏克蘭人認為,向更平等包容的方向邁進,是其轉向靠攏歐洲和西方,並且爭取加入歐盟的必經之路。

戰爭亦讓更多人抱着「珍惜每一刻,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的心態過生活。烏克蘭軍隊內亦有更多人出櫃,有更多性小眾希望被社會看見。頓巴斯一名性小眾士兵則表示:「當我們保衛國家時,我們亦在破除俄羅斯有關『所有同性戀者都是『共產主義者』、『馬克思主義者』和反烏克蘭』的宣傳。藉着與俄羅斯人作戰並為烏克蘭冒生命危險,我們摧毀了這些恐同謬見。」

一個2022年5月的民調顯示,支持性小眾羣體的比率自2016年大幅增加至6成,而反對人則跌至4成。對性小眾有正面印象的人中,有82.6%支持性小眾士兵在軍隊服役;而在對性小眾有負面印象的人中,也有53.8%支持性小眾士兵在軍隊服役。

同時,烏克蘭人也越來越意識到性小眾士兵和其伴侶面對的困難。例如,若一名同性戀士兵在戰鬥中受傷或陣亡,由於法律不承認同性伴侶關係,這意味着他們的另一半將無權代表他們作出醫療決定、為他們處理身後事或領取任何國家賠償。

烏克蘭總統官方網站上,呼籲同性婚姻合法化請願書很快便獲得近30,000個簽名支持,超過25,000個簽名,即總統必須回應的門檻。LGBT平權組織者對烏克蘭平權運動的將來抱有希望,並認為改變是不可避免的。

「戰爭讓國民意識到,成為合法伴侶並不只是一起去餐廳吃飯的關係。有時候這是關於死亡,關於能否被批准到醫院探望伴侶。」烏克蘭性小眾組織 Ukrainepride 的負責人 Sofia Lapina 總結道。經過這一役,烏克蘭人更能體會,受法律承認的伴侶關係,對性小眾社羣是多麼的重要。

2023年7月16日

文、摘譯:多嚿魚

校對:餘音

參考資料

Ukraine war: how Putin’s anti-LGBTQ+ agenda is an attempt to build support for the invasion - theconversation.com

Russia, Homophobia and the Battle for ‘Traditional Values’ - Human Rights Watch

How Putin Inadvertently Boosted Support for LGBT Rights in Ukraine - Time

War Spurs Ukrainian Efforts to Legalize Same-Sex Marriage - NY Times

Russian State Duma approves ban on gender reassignment - Kyiv Independent

Feminist Anti-war Resistance po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