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教師如何抵制克里姆林宮的戰爭宣傳 維拉|How teachers are resisting the Kremlin’s war propaganda in Russian schools】

原文:阿卡拉耶 (Vera Akhalaya)- Open Democracy網站報導

關於烏克蘭戰爭的課程,現時為俄羅斯學校的必修課程——然而,這一政治任務並非如政府所想般順利。自去年入侵烏克蘭以來,俄羅斯的民族主義宣傳明顯加強,該國1,770萬學童也未能倖免。但克里姆林宮不可能控制每一位教師——有些人冒著坐牢和丟掉工作的風險,向學生講述戰爭的真相。

2022年入侵一周後,俄羅斯教育部舉辦了一場名為「和平衛士」的線上課程,對象為兒童及其他市民。據該官方電報頻道稱,這堂課由13歲的電視節目主持人、音樂神童索菲亞·霍緬科(Sofia Khomenko)主持,專門講述「解放烏克蘭的使命」和「北約構成的危險」。

霍緬科在視頻的開頭說道:「在那一刻,每個人都準備討論各個渠道的報導,並發表意見、尖叫與大哭。那時我們周圍充斥著人們洶湧的情緒,人越多,觀點就越多。 」這呼應了俄羅斯當局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即入侵烏克蘭「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起初學生只能在老師、學校管理人員、當地政府——非俄羅斯中央政府的監視之下,謹慎討論戰爭。但是在一些老師批判軍事行動之後,克里姆林宮開始每周均作官方宣傳,而且是強制性的。

伊琳娜·根(Irina Gen),是距離莫斯科東南500公里的城市奔薩(Penza)的英語教師。她譴俄羅斯的侵略,但有學生在2022年3月的一節課上,記錄了根的批判言論,並將這段言論告知了父母。這些家長就將此事移交給執法機關。而後,根被控公開反動並宣傳不良言論,被判處五年緩刑,另被禁止從事教育工作三年 。

在五月,當局發起一個倡議活動,鼓勵學生在克里姆林宮最喜歡的日子——5月9日的勝利日前給俄軍寫信,包括小學生在內的學生,都被要求向「在國外執行戰鬥任務(未直接提及烏克蘭 )」的士兵寫信,負責執行政治任務的教師,用聊天軟體官腔地呼籲學生的父母參加這次行動 。當教室門關上,老師和孩子獨處時,老師的自由才開始。

隨後,俄羅斯教育部長謝爾蓋·克拉夫佐夫(Sergey Kravtsov)宣布,將在下一學年開始時,引入一門名為「重要對話」的新課程,教師將在課上談論「現代俄羅斯人類生活關鍵」。

今年夏天公布的細節表明,這些課程將涵蓋照顧老人、環境等主題,並觸及俄羅斯著名科學家、作曲家和演員、蘇聯或俄羅斯帝國的故事;和軍事愛國主題——如祖國保衛者日、俄羅斯的國家象徵、憲法以及俄羅斯當局稱之為「統一」的克裏米亞吞併。

現在,所有俄羅斯學校每周均升國旗和聽國歌,之後開始「重要對話」課。教育部準備課程規劃,按兒童的年齡詳細解釋應作怎樣的教育。

|閉門造車的自由

不過,克里姆林宮正面臨一個問題。許多教師雖然沒有公開反對烏克蘭戰爭,但在課堂上儘量避免這個話題。相反,他們注重普世價值,比如科學和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對所愛的人的尊重。

「當教室門關上,老師和孩子獨處時,老師的自由就開始了。這也是它結束的地方。」一位從事教育工作的人(出於安全原因,他要求匿名)告訴Open Democracy。

根據他們的說法,老師可以對學生做他們認為合適的事情「有時甚至會得到班主任和校長的認可,通常是心照不宣的認可。」

而我的女兒說她聽到大俄羅斯這個詞會非常難受。

但對於學校和教師來說,仍存巨大風險。他們繼續說道:「假如學生向父母抱怨或者記錄課堂上發生的事情,那麼老師和校長就不會高興了。」

這發生在莫斯科第1747學校的數學老師塔季揚娜·切爾文科身上。去年秋天,切爾文科沒有進行「重要對話」,而是給一個13歲的班級教授數學。消息傳出後,她被帶到警察局審問,然後被解僱。

對於小學教師來說,生活要輕鬆一些,因為官方推薦的「重要對話」課程很少提到烏克蘭的軍事行動。

「我女兒的老師一整年都在談論俄羅斯作家和作曲家。」奧爾加說,她是一個10歲孩子的母親,女兒在莫斯科一所學校上學。

她續指:「孩子們聽了柴可夫斯基的音樂。她談到了著名科學家米哈伊爾·羅蒙諾索夫的一生,談到了學習、工作和熱愛祖國的重要性。一些孩子睡覺(像我女兒);其他人聽或者和他們的同桌聊天——表明了這通常是一堂沒有意義的課,沒有宣傳效果。」據這位母親說,老師並不介意許多孩子經常蹺課。

對於中學或高中教師來說,就很難避免談及政治問題。因為學生的年齡介乎10歲至17歲,為高中學校推薦的包括北約國家的威脅,和烏克蘭在克裏米亞當局的反俄羅斯政策,而且年齡大一點的學生能夠使用智慧手機來記錄課堂。

一些老師盡力從宣傳行動中保護高年級學生,亞娜(Yana)是莫斯科的一位13歲學生的母親,她說道:「教師最初盡力不想涉及政治方面,他們只想談論關於美麗的大自然 ,關於太空探索。」

「但是最近,他開始提到一些新的話題。烏克蘭仍然沒有被討論,但他已經開始比較俄羅斯和美國。他說,在我們的盾形紋章上,雄鷹驕傲地張開翅膀,而(美國的)則謙遜地坐著,像一隻可憐的小鳥。」

其他課程也經常討論政治話題。這完全取決於老師的心情和觀點。「(我們學校的)歷史和地理老師積極表達他們的立場,支持(入侵烏克蘭)」亞歷山大說,他是一個來自莫斯科的14歲孩子的父親。

「他們傾向於說,美國人一直是我們的敵人,所以不可能是別的,歷史上,這些土地(烏克蘭)一直是俄羅斯的。這最後一點是歷史老師說的。」

亞娜女兒就讀的學校也有類似的故事,那裏的一些老師用自己的課來談論烏克蘭戰爭。亞娜說:「音樂老師給孩子們放了幾遍(流行宣傳)歌曲「我是俄羅斯人」。但她沒有強迫孩子表演,她自己也抱怨說,她非常擔心正在戰鬥的哥哥——她補充說,他是一個愛國者。」

|不停地說著偉大的俄羅斯

最終,宣傳課拙劣的說教語氣對孩子沒有什麼吸引力。

奧爾加說:「俄語教師不停的告訴孩子俄羅斯的偉大之處。我的女兒就跟我說,當聽到關於偉大俄羅斯之類的詞,她會難以忍受。這試經常用來描述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歷史統一」的術語。」

亞娜說:「但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想的,一些孩子會認為,烏克蘭的納粹想要攻擊我們和進行破壞——但感謝上帝,普京保護了我們。」

根據亞歷山大的說法,青少年願意受激進的情緒薰陶,採用電視上或年長親戚使用的貶義詞,來描述烏克蘭人或美國人,並畫出Z符號——用來指俄羅斯戰爭的字母。但這沒有成功地鼓勵他們服役,他指沒有人想參軍:「有人在談論如何逃避兵役。」

|黑暗無處不在

俄羅斯的學校一直想脫離政治話題。至少,俄羅斯有三條法例關於禁止學校的意識形態宣傳和政治煽動。但實際上,這些法律經常被政權漠視,反倒強加於學校、老師和學生身上。

在排名較低的學校,孩子被積極鼓勵參加跟在烏克蘭的戰役有關的活動。例如,向前線的士兵們寫信和繪製明信片,或為戰地醫院收集衣物和藥品。

在這類的學校,跳過「重要對話」是不被允許的,拒絕給俄羅斯士兵寫信的孩子,在俄語或文學方面將獲很低的分數。與此同時,在頂級學校,學生於全俄羅斯學校奧林匹克競賽(俄羅斯學童的年度競賽)中獲得第一名,相關宣傳卻被減少到最少。「我兒子一次「重要談話」都沒參加過。」

17歲的奧克薩娜就讀於莫斯科一所著名的中學。「幾乎沒有一個男孩會留在俄羅斯。」2月24日之後,大約三分之一的班級,以及許多老師都離開了。「但即使是這些一流的學校——」奧克薩納說,「這些學校也有「隔離層」,以保護兒童免受宣傳和政治煽動的影響,但也感受到了壓力。」

在接受openDemocracy採訪時,她比較了自己在莫斯科名校的現狀,與戰前俄羅斯首都的舒適生活。「多年來,我們的學校是一個自成一體的空間。學校外面發生了可怕的事情,但在學校裏,我們在創造自己的空間,培養有天賦的孩子,把他們教得很好。但你再也不能對黑暗視而不見了,它無處不在。」

*出於安全原因,本文受訪者名稱均為化名。

翻譯:溫謙

校對:餘音

原文鏈接:https://www.opendemocracy.net/en/odr/russia-ukraine-war-schools-children-propaganda/